步步為營的台灣認同

2012-09-13 1871

台灣指標民調公司在今年8月陸續做了兩份民調，主題分別為「兩岸關係與印象」，以及「兩岸交流與統獨」，結

台灣指標民調公司在今年8月陸續做了兩份民調，主題分別為「兩岸關係與印象」，以及「兩岸交流與統獨」，結果頗值得各界重視。民調主持人戴立安，原為遠見民調中心總監，是台灣公認最有公信力的民調專家，2011年10月遠見民調中心突然無預警關閉，當時各界推斷可能因為戴立安民調過於直言不諱，但遠見高層素與馬總統友好，因而引來壓力被迫結束。

大陸崛起讓利，台灣更要自主

民調發現，即使從2008年以來大陸經濟迅速崛起，兩岸交流也明顯擴大，但不管是台灣民眾對大陸政權的疑慮，或是對大陸民眾的觀感，或是對台灣前途的看法，並未因此傾向大陸，仍然堅持當家作主，而且有愈來愈自我保護的趨勢。

首先是大陸惠台措施，是否改變台灣民眾對大陸政府的看法。當詢及民眾「最近幾年兩岸簽訂18項協議，大陸官員和企業家經常來台參訪，有無因此改變對大陸政府印象」，56.9%並未因此改變，25.7%印象變好，3.7%印象反而變差，顯見台灣民眾對於大陸對台釋放經濟利多，並未因此改變對大陸政府的刻板印象。原因可能有二：

一、大陸讓利或採購，僅止於少數人獲利，台灣民眾並無感受。

二、台灣民眾更在意的，恐怕是大陸官員刻意貶低台灣的態度舉止，例如陳

雲林改稱馬總統為「您」，不稱賴幸媛為「賴主委」，就頗引人反感。

其次是中國大陸崛起，是否改變台灣民眾對兩岸未來的看法。當詢及民眾「若中國大陸變成世界強國，對台灣未來經濟和前途的影響」，結果認為是正面的只有37.2%，認為有不好影響的，反而高達44.8%，多數台灣民眾對於中國大陸的崛起，不但不感到與有榮焉，反而心存疑懼。原因可能有二：

一、大陸並未因為推動惠台措施，就放棄武力犯台，也未改變在國際社會上

打壓台灣的作法；

二、台灣至今不分藍綠，仍自我定位為與美日同盟的自由民主陣營，但美中

之間顯然還有頗大矛盾，台灣並無「脫美入中」的戰略選擇空間。

兩岸交流增溫，終獨反而躍升

對台灣民眾來說，政治尊嚴顯然比經濟讓利更加重要。儘管四年來的兩岸交流迅速增溫，但由於中國大陸始終缺乏政治對等的配套，台灣民眾主張「最終應該獨立」的比例，反而因此節節升高。

當詢及民眾「是否贊成兩岸最終應該統一」時，只有18.6%贊成，高達66.6%反對。即使是泛藍選民，也只有30.5%贊成終統，仍有高達59.1%反對。綜觀2006-2012年的「終獨vs終統」民意趨勢，台灣民眾「傾向終獨、反對終統」的民意結構並無明顯變化，反倒是2011年4月到2012年8月的最近一年，終獨從49.3％劇升到55.4％，不贊成終獨從34.7％劇跌到29.9％，頗值得深入探討。

2011年4月到2012年8月，台灣最具指標性的兩大政治事件，首先是馬總統的順利連任，然後是馬在連任後的民調劇跌和提前跛腳。其中凸顯出兩個頗為耐人尋味的問題：

一、終獨選民始終遙遙領先終統選民，2012年1月總統大選時，終獨選民甚至已經超過五成，但唯一主張台獨的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蔡英文，仍然只得到45.63％選票，顯示統獨因素並非總統大選的唯一指標。

二、馬總統在選後的民調暴跌，特別是ECFA的成效不彰，以及大陸經濟的持續惡化，顯然也連帶影響到台灣民眾對終獨或終統的評價。

終獨選民的躍升，也導致台灣民眾對兩岸統一的排斥，即使是以最寬鬆的「兩岸一國」形式，仍然遭到民眾拒絕。例如當詢及「若兩岸政府未來聯合成為一個新國家，名稱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也不是中華民國」時，只有36.1%能接受、高達45.8%不能接受。若以藍綠區分，泛藍民眾也只有46.2%能接受、44.4%不能接受；泛綠民眾則只有27.1%能接受、60.3%不能接受。值得注意的是，20-29歲的年輕民眾，不能接受的比例高達62.3%，30-39歲則有53.6%不能接受。

台灣年輕世代對「兩岸一國」或終統的排斥，原因可能有二：

一、年輕世代在扁執政時期（2000-08）長大，所接受的本土化歷史教育，與先前世代所接受的大中國教育明顯有別，因此對中國認同更加疏離。

二、年輕世代目前正面臨了空前的失業危機和生活困難，對於政治議題普遍反感，尤其是統戰性質濃厚的兩岸政治議題，更讓年輕人感到乏味。

認同中華民族，兩岸最多是朋友

但即使台灣民眾對大陸政府仍然充滿疑懼，愈來愈傾向終獨或反對「兩岸一國」，仍要面對兩岸經貿日趨緊密的現實，絡繹不絕的來台觀光陸客，無疑是能否改變對大陸人民觀感的重大變數。當詢及「近幾年常有大陸民眾的旅行團來台灣觀光和消費，有無因此改變對大陸社會或民眾的印象」時，55.4%表示未因此改變、23.7%印象變好、7.5%印象變差，顯示民間交流確實有助於改變對彼此的既有印象。最近不管是韓寒的訪台初體驗，在博客發表「太平洋的風」；或是廣州「新週刊」以「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為封面，都不約而同盛讚台灣人的濃厚人情味，也有利於兩岸人民互相培養好感。

但民間交流所引發的好感，終究敵不過政治矛盾所加諸的巨大兩岸分隔。當詢及台灣民眾的自我身分認同時，依結果排序為：台灣人95.5%、中華民國一份子83.2%、中華民族一份子75.1%、亞洲人70.9%、華人68.0%、中國人44.6%、中華人民共和國一份子9.4%。

其中，「台灣人認同」高達95.5％，相對於「中國人認同」只有44.6％，亦即有高達50.9％認為「台灣人不是中國人」。弔詭的是，仍有高達75.1％認同自己是「中華民族一份子」，扣除「中國人認同」44.6％，仍有30.5％認同「台灣人也是中華民族一份子」（至少也有20.4％反對）。顯而易見，對台灣民眾來說，「中華民族」是文化認同，「中國人」是政治認同，台灣人可以接受「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卻不能接受「中國人」的政治認同。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自認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一份子」只有9.4％，但20-24歲年輕人卻有超過五分之一如此認同，遠高於其他年齡層。矛盾的是，20-29歲年輕人有高達62.3％不能接受「兩岸一國」，卻同樣有超過20％自認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一份子」。這種統獨兩極化的奇特現象，正顯示台灣年輕世代同時面臨本土化歷史教育與大陸經濟吸力的兩極拉扯，因而衍生出前所未見的多元自我身分認同分歧。

最後詢及「兩岸最後可能變成、或接近何種關係」，結果依序為：生意伙伴39.2%、朋友19.4%、敵人7.7%、家人7.3%、親戚6.7%、陌生人3.3%，顯見台灣民眾對兩岸關係的定位極為現實，幾乎沒有任何浪漫想像。統派必然感到失望，因為認為「兩岸一家」（家人+親戚）的比例只有14％，但獨派恐怕也會感到失望，因為認為「兩岸為敵」（敵人+陌生人）的比例，也低達11％。相形之下，認為「兩岸是生意伙伴」者39.2％，認為「兩岸是朋友」者也有19.4％，二者相加高達58.6％，正好符合當前以經貿交流為主的兩岸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