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日漁業協議暗藏保釣解方

2013-04-29 1808

4月10日，台日漁業談判獲得17年來最大突破：日本將在釣魚島12海哩外的經濟海域內，畫出三塊適用海域

4月10日，台日漁業談判獲得17年來最大突破：日本將在釣魚島12海哩外的經濟海域內，畫出三塊適用海域開放台灣漁船進入，台灣可望在東海增加4530平方公里漁場，堪稱是台灣近年來罕見的外交勝利。馬隨即在國民黨座談會中表示：「這是政府努力的成果，也是台灣漁權的大進步」。

不過，日本的突然讓步，卻使中國大陸懷疑別有動機。官媒環球時報即發表社評，認為這是日本「離間兩岸的計謀」，企圖藉此「軟化台灣的保釣立場」。大陸網民更是義憤填膺，指控馬政府「出賣了釣魚島主權」，並對台灣海巡署長在立法院備詢時表示「如果大陸漁船越境，將會依法驅離」痛加批判。

問題是，由於台日漁業協議涉及台灣漁民權益，大陸政府在質疑同時，態度也頗為謹慎，例如大陸外交部只重申對釣魚島的主權立場不變，「反對日本在相關海域採取單方面行動」。環球社評還特別表示「對台灣漁民的勝利我們樂見其成」，只是警告「如果日本想以此作為對抗北京新籌碼，那是想太多了」。大陸官方立場，堪稱是「氣在心裡口難開」。

台日各取所需，日本趨吉避凶

馬顯然很在意大陸看法，極力澄清並未放棄釣魚島主權。馬表示，台日漁業協議是以經緯度畫出合作海域，並未提及釣魚島歸屬。此外，簽署協議隔天，馬又臨時更改行程，會見日本交流協會會長大橋光夫，兩度強調協議內容無損于中華民國對釣魚島主權的主張。

坦白說，台日漁業協議在此時出爐，雙方各有所圖。對台灣來說，捕魚季節即將到來，加上明年即將舉行七合一地方選舉，馬政府必須對漁民有所交代；對日本來說，台灣漁民一旦又前來捕魚，必將引發新一波的保釣衝突，很可能與已經高度沸騰的中日保釣對峙產生聯動，後果將十分兇險。儘管日本水產廳和沖繩漁民不以為然，日本外務省仍然介入主導，強行通過漁權讓步提案。

儘管協議適用海域排除了釣魚島12海浬以內地區，但日本讓出三塊總共4530平方公里海域，正好是過去日本驅離台灣漁船最密集地區，估計有96%以上台灣漁船捕黑鮪魚最容易遭到日本公務船干擾地區，已經納入協議適用範圍，台灣漁民顯然相當受惠。

顯而易見，日本是因為忌憚兩岸聯手保釣，因此決定釜底抽薪，區分漁民與民族主義人士，對台灣讓出部分漁場，降低漁民參與保釣動機。日本的算計很簡單：只要台灣漁民獲得捕魚權益，就會降低馬政府力挺保釣的選舉壓力，一旦保釣只剩下少數狂熱民族主義者參與，馬政府就不會如此關注，更不要說與大陸聯手，共同把保釣上綱到主權爭議。

美國暗挺台灣，馬保釣等距外交奏效

畢竟，在日本對台讓步的背後，隱藏了更大的東亞政治博奕，深諳美國戰略利益的馬政府，恰如其分扮演了美國介入東亞政治博奕的代理人，成為化解中日保釣衝突的關鍵棋子。

早在去年9月10日，筆者就在美麗島電子報發表「保釣等距外交的挑戰」，指出馬政府提出「東海和平倡議」，是「試圖透過三組雙邊談判互相激盪，使台灣能在中國大陸與日本之間借力使力，開創出東海和平合作的更多成果」。巧合的是，馬原本著眼於台灣利益的多邊和平方案，正好符合身為局外人、苦於找不到正當介入理由的美國需求。

後來在9月27日，筆者進一步發表「民進黨的保釣慘敗教訓」，又指出「相對於日本的片面國有化主張，美國更歡迎台灣廣納各方的東海和平倡議」、「美國為了避免引發不測，開始轉向「不會讓日本為所欲為」。中日兩國的保釣對抗，加上美國的息事寧人，都使台灣突然得到借力使力的對日談判空間」。

但在美國暗挺台灣之前，必須先確認台灣的保釣中立角色。為了爭取美國信任，2012年9月20日，馬決定派最親信金溥聰擔任駐美代表，確保與美國「溝通零誤差」，讓美國確信「兩岸不會聯手保釣」。9月24日南方澳漁船出發前的海巡署記者會，署長王進旺再度重申「兩岸絕不會聯手保釣」的基本原則，也是要確保美國的信任，以便達到「親美、借中、制日」的戰略目的。

兩岸不聯手，換取美國保釣中立

須強調的是，美國介入東亞政治博奕，在中日保釣衝突之間保持中立，也是中國大陸所樂見。畢竟，除非大陸要訴諸軍事手段解決釣魚島糾紛，否則中日雙方終究要找出和平解決之道。環球時報社評也明確指出，如果中日兩國不想把對方推入戰爭，就應該共同摸索出對釣魚島危機管理方法。中日兩國都正致力推動國內經濟發展，雙方都需要和平發展的亞太周邊環境，豈能長期為「海上的幾塊大石頭」打鬧下去？就此而言，鄧小平當年拍板「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戰略，仍然繼續有效。

問題是，大陸對日本的兩大要求，不管是撤回釣魚島國有化，或是承認釣魚島有主權爭議，在七月日本參議院改選之前，安倍都不可能讓步，釣魚島之爭在短期內並不可能透過協議徹底解決，只能期待從極不確定的危險現狀，轉換到相對穩定的安全狀態。其中美國所能扮演的角色，就成為最大關鍵。

筆者早在去年9月20日就指出：「馬政府對美國的戒慎恐懼，隨即帶動了中國大陸的微妙調整，避免因為過度標舉「兩岸聯手保釣」，造成馬政府的動輒得咎，導致美國被迫站到日本那邊」。中國大陸的策略調整，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一、大陸不再提起「兩岸聯手保釣」，改口稱「兩岸各自保釣」。例如9月19日海峽兩岸企業家紫金山峰會，大陸政協主席賈慶林與連戰會面時，即表示「在釣魚台問題上，兩岸應以各自方式，共同維護國家領土完整」，已經不再提及「兩岸聯手保釣」的民族主義用詞。

二、台灣在9月24-25日啟動護漁保釣，大陸當局特別指示漁政船和海監船退到35海浬外，避免兩岸船隻成群結隊，造成「兩岸聯手保釣」的國際錯誤認知。

畢竟對兩岸來說，如何避免「美日聯手保釣」，才是兩岸的最大默契。「兩岸不聯手保釣」換取「美國保釣中立」，確保美國可以擔任中日保釣衝突的和事佬，此刻最符合兩岸的戰略利益。因此在9月25日護漁示威之後，馬接見美國APEC資深官員、國務院亞太局經濟政策協調官克夏（Atul Keshap）等人時，也再次強調「過去40年來美國對釣魚台的立場，就是對主權議題保持中性，我們希望美國政府繼續保持這個立場」。就美中台三方互動來說，由最小的第三方台灣代替大陸說出這段話，其實也避免了大陸呼籲美國維持保釣中立、乃至不得不請求美國介入斡旋中日保釣衝突的尷尬。

日本「形贏實輸」，兩岸「形輸實贏」

如前所述，除非訴諸戰爭解決，否則保釣之爭在短期內並不可能透過協議徹底解決，只能期待從極不確定的危險現狀，轉換到相對穩定的安全狀態。對大陸來說，既然不準備訴諸戰爭解決，中日保釣衝突的真正得失，就只能以雙方較量至今的勢力消長來衡量。

這一輪保釣運動，從去年9月11日日本把釣魚島國有化至今，中日台三方已經僵持7個多月。儘管日本在法律上把釣魚島國有化，但即使是美國，也已明確表示只承認日本在釣魚島有行政管轄權，並不願在釣魚島主權歸屬問題上表態。換言之，只要中美兩大國繼續不承認日本國有化，並阻止日本對釣魚島展開後續部署，日本政府空有國有化的產權轉移，並未改變釣魚島的實質現狀。

反觀中國大陸，2012年10月16日，大陸軍艦已經首次在離釣魚島80公里的最近距離駛過釣魚島，多次穿越美日想定的第二島鏈圍堵線。12月12日，大陸又首次在釣魚島進行海空立體巡航，加上在保釣衝突之後，大陸不斷派出海監船和漁政船展開不定期巡弋釣魚島海域。這些宣示主權的軍事作為，實際上已經改變了釣魚島的政治情勢，對大陸而言都是實質得分。

同理，日本外務省為了弭平釣魚島爭端，不惜得罪沖繩漁民對台灣讓步，也可視為台灣的實質得分。只要中華民國繼續堅稱擁有釣魚島主權，不挑戰兩岸的一中框架，台灣漁民因為台日漁業協議獲益，實質上也是「廣義的中國漁民」獲益，對大陸來說並未失分。

換句話說，保釣衝突發展至今7個多月，日本是「形贏實輸」，法律上通過並無實利的釣魚島國有化，卻在軍事勢力消長和漁業利益上雙輸。反觀中國大陸和台灣卻是「形輸實贏」，法律上固然都被日本偷襲國有化，但只要各自堅持不承認，並阻止日本對釣魚島展開後續佈署，兩岸在軍事勢力挺進和漁業利益上，其實是各有所得。

不管是默認大陸軍力挺進釣魚島，或是對台讓出部分漁場，日本政府最後不得不接受「形贏實輸」的保釣衝突結果，其實也暗示了保釣衝突即將走向尾聲，亦即在不想訴諸戰爭解決的前提下，接受已經被改變的釣魚島現狀。這對兩岸來說，也可能是啟動「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釣魚島的轉機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