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柯文哲的從政之路

2014-10-13 44168

柯文哲10月4日成立競選總部，民進黨主席蔡英文並未出席站台，讓連勝文和國民黨大失所望，因為民調一路落

柯文哲10月4日成立競選總部，民進黨主席蔡英文並未出席站台，讓連勝文和國民黨大失所望，因為民調一路落後的連勝文，所寄望的終極競選絕招，就是訴諸藍綠衝突對決，但柯卻一路走來，與政黨距離越來越遠，4日不但重申當選後不參加政黨，還進一步強調未來市府團隊，也都要退出政黨運作。

柯的「在野大聯盟」主張，歷經九個多月鍛煉，已經更加完整成熟。他把這次台北市長選舉，定位為「和解與對立的歷史方向選擇。過去，藍綠對立、意識型態對立，撕裂市民之間的感情，也造成社會內耗，『在野大聯盟』就是希望整合政黨、整合公民團體，進而團結全體市民，從和解走向合作，脫離意識形態對立造成的內耗，重建台北市成為一個公平正義的城市」。

柯承諾「如果當上台北市長，任期內最重要的決定，就是決定『讓人民做決定』」。從參選至今，他不斷以具體實踐證明自己說的話當真：從提出網路投票、參與式預算、工會推薦勞工局長，到舉辦「台北調」、「野生官網」甄選，柯始終堅持「開放政府、市民參與」。他堅持小額募款，堅持「極簡陋」裝潢，堅持競選預算不超過8000萬，堅持提前公布政治獻金明細，堅持公布18年夫妻個人所得稅扣繳憑單，堅持把競選總部變成對外開放的「公民廣場」。他堅持在選前就要先以身作則，凸顯他落實「開放政府、市民參與」的決心。

柯在總部成立當天，決心全面標舉超越藍綠的「在野大聯盟」路線，連國民黨資深議員楊實秋看了也不免感到擔心。他當天剛好與我同上電視，坦承如果最後一個多月柯繼續把「在野大聯盟」路線推行到底，讓國民黨的藍綠對決無計可施，他真的開始為連勝文的落敗，首度感到真心的憂慮。

我原來並不認識柯，去年12月13日，我在美麗島電子報發表「台北市長需要勝選方程式」，檢討1994-2012年台北市長選舉的歷史教訓，呼籲民進黨不要堅持一黨提名，並呼應柯「促成在野聯盟大團結，更可能說服台灣社會，也更可能爭取台北市民支持」主張。柯讀完我的文章，很快就與我約在12月16日首次見面，當時我對他毫無了解，初步印象是一個非常聰明、充滿熱情與創意的政治素人，不但對選舉毫無概念，對台灣政治也不熟悉。但他對台灣動輒陷入藍綠對立，動輒陷入朝野僵局，導致不能就事論事討論問題、更不要說解決問題的政治現狀，感到非常反感，誓言要改變這個阻礙台灣進步的困局，是我對他初次見面的最強烈印象。

當天會議結束，柯與我一起下樓，我原本以為他是要送我出門，覺得這個人真是客氣，但到了樓下，他牽起自己的U-Bike，竟然連再見都沒說，就一聲不響徑自離去，讓我大吃一驚。我驚覺柯是如此不懂人情世故，如此獨來獨往，不禁問起自己：這樣與眾不同的台大急診室主任，如何可能受得了台灣的政治大醬缸？如何可能參選到底？如何可能邁向從政之路？

後來我和一些朋友開始參與柯的顧問會議，協助他與民進黨的整合工作，隨著越來越了解柯的為人處世，我才逐漸恍然大悟：他長年在急診室的生死瞬間拔河，早已鍛煉出「唯結果是問」、「效率至上」的冷靜淡然：他根本沒空搞人際關係，因為「救人至上」的每天緊急作業，使他培養出隨時都要立即進入狀況、隨時都要立即作出決定的自我要求。那種必須每天在混沌亂局中、緊急作出生死決定的職業環境，使他鍛煉出最討厭光說不練、最厭惡表面工夫、敢於做困難決定、敢於為結果負責的剛強人格。

柯不諳人情世故、堅持專業的個性，又在12月23日蔡同榮中風病危事件中，讓我有了更深體會。當時柯前往病房探視，了解蔡的病情之後，竟當場勸家屬放棄搶救，直言那樣做只會增加病患痛苦，但柯的直言真相，不但讓家屬完全無法接受，也讓在場民進黨同仁瞠目結舌。後來柯果然不幸言中，蔡在搶救三個禮拜之後，仍然在2014年1月11日不治往生。時過境遷，我有一次在會議上不禁問他，何必直言得罪家屬？柯立刻恢復他一貫的淡然表情說：為什麼說出真話，反而要被責備？難道大家都要刻意掩飾真相，繼續互相欺騙，才會活得更好嗎？我看著他一本正經、極其認真的表情，瞬間答不出話來。

柯與眾不同的求真求實堅持，開始在台北政壇刮起旋風，不但民調遙遙領先民進黨對手姚文智、顧立雄、許添財這些沙場老將，也讓民進黨兩大明星蔡英文與蘇貞昌刮目相看。2014年5月下旬，柯即將參加首場電視辯論，我應邀擔任柯的模擬辯論對手，希望對柯提出各種刁鑽質問，柯儘管只是政壇菜鳥，但他不管是申論的從容自在，或是回應尖銳問題的伶俐智慧，都讓當場很多老鳥大表歎服。

但柯的求真求實，不諳人情世故，有時也難免變成令人不堪的失言，但他不會冥頑不靈固執己見，一旦深入追究，總能在專業面前俯首稱臣，進而接受批判從善如流。例如9月7日柯爆出性別失言風波，當晚有位深綠前立委立刻打電話給我痛罵柯，幾位民進黨女性北市議員也公開譴責。柯犯眾怒之後，立刻公開認錯道歉，並將接受婦女後援會批判，對《白色的力量》進行「不宜文字」修正再版，宣示自己願意接受專業、樂於改正錯誤的光明磊落立場。

這就是柯文哲，一位真性情、愛說真話、直白到有時得罪人卻不自知的特立獨行候選人。但他尊重知識，尊重專業，樂於改正自己，理解問題超快，學習能力超強，一旦決意闖進政治叢林，不過半年多，他就不再是政治小白兔。

但堅持求真求實的柯文哲，儘管個性剛強，卻最受不了別人對自己的人格抨擊，尤其是對自己的清廉質疑。這樣一位白手起家、在台大急診室一待20多年救人無數的葉克膜專家，如今卻因為參選台北市長，遭到國民黨動用國家機器全面進行人格毀滅，光是柯助理劉如意就被偵訊高達六次，整個台大急診室幾乎都陷入愁雲慘霧之中。潘建志醫師對我說，他從來沒看過像柯這樣個性剛強的人，但他親眼看到柯反擊「清廉質疑」痛批到激動哽咽，就有六次之多，可見柯對自己的清廉人格是多麼在乎。

無論如何，柯已經走出自己的從政之路，「在野大聯盟」已經越來越有模有樣，不管是柯作為市長候選人、描繪市政願景、提出政策方向，都已經沛然成形。柯在10月4日總部成立演說中，有一段話特別打動了我：「我和絕大多數的台北市民一樣，在平凡的家庭中成長、靠著苦讀力爭上游，認真工作養家活口，現在每個月還必須繳房貸。『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曾經是我們信仰的價值，而這些價值已經被權貴世襲所破壞，我們一定要重建台灣社會價值，讓我們的下一代有信心去追求公平正義」。

就是這樣對公平正義的執著，對超越藍綠的堅持，對「開放政府、市民參與」的理想，對「改變台灣、捨我其誰」的承擔，柯文哲一路走來十個多月，至今仍然始終如一。同時作為歷史的參與者與見證人，我欣見「柯文哲現象」的崛起，與公民力量的壯大，但能否結為正果，還有待台北市民在11月29日作出最後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