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陸生眼中的台灣—寫在「我從未向你們乞討之後」

2015-12-04 7061

「剛來時,每個人都覺得能到台灣很棒;現在,每個人都覺得你去台灣是有病嗎?」在張逸帆的眼中,過去這幾年,海峽兩岸的最極端的那一群,都越來越激烈,「越交流,分裂越嚴重」。

上週五,一個叫張逸帆的陸生寫了一篇「你們的健保很好,但我從未向你們乞討」的文章,在網路上被大量轉發。但這篇文章PO出來一天多之後,就因為鄉民的檢舉,被臉書直接刪掉了,沒有警告、沒有辯駁的機會、沒有任何申訴的管道。

這篇27日下午PO出的文章,在29日早上被臉書刪除前,大概被轉發超過2000次,最保守估計帶來的流量至少10萬以上。而偉大的臉書,在把這些流量吞下去之後,就直接把文章給刪了。最後臉書甚至還因為檢舉,封鎖他的貼文權限。

如果這個陸生是某個反對國民黨的學者,比照抵制獨立評論的標準,全台灣應該已經轟轟烈烈的群起抵制臉書了吧?但是並沒有,他只是默默的吞下去臉書對他的霸凌,很小聲的抱怨臉書並沒有比微博好到哪裡去,只剩下身邊的學弟妹,氣不過地替他打抱不平。

台灣近年來對大陸的仇視情緒高漲,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願意甘冒被噓爆的風險,寫這樣的文章。所以就約了他見面,想要瞭解一個客人眼中的台灣,和我們有什麼不同。

張逸帆,來台灣已經三年。聊天的時候絲毫不需要經過任何轉換,就說「我是(民國)78年次的」,顯然對台灣的生活已經有一定程度的習慣。

「我是開放陸生來台第二屆,當時心想,我可以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大陸用語,意指最先嘗鮮,也有有勇氣探索之意)。

「剛來時,每個人都覺得能到台灣很棒;現在,每個人都覺得你去台灣是有病嗎?」在張逸帆的眼中,過去這幾年,海峽兩岸的最極端的那一群,都越來越激烈,「越交流,分裂越嚴重」。

在台灣被罵「支那豚」,在大陸被罵「賣國賊」、「狗賊種」,張逸帆是「夾縫中的陸生」,大陸網友罵他們的話,比台灣好聽不到哪裡去。他不能理解的是,無論兩岸關係怎麼變化,陸生都會是最親台的「中國人」,為什麼台灣人非要把他們推到跟「天涯論壇」的人一樣?

來台灣三年,張逸帆沒有到醫院探過病,意思是認識的陸生都沒有生過什麼大病。對他來說,學校提供的學生保險,每日限額給付1000元的保險就已經很夠用了,他只有一次因為檢測過敏原,自己貼了1000元。但他忍不住貼文的原因是,他不理解台灣這個社會怎麼了?

陸生既沒有佔領立法院,也沒有人遊說、抗議要求加入健保,但台灣的政治人物卻每隔一陣子就要消費他們一次,而且論調永遠一成不變。國民黨的主張永遠是比照外籍生、民進黨永遠是保費全額自負、台聯永遠是反對納保。他跟台灣的很多年輕人一樣,覺得政治人物都很爛,而且毫無創意。

對於網路上謠傳很多陸生多用功的神話,張逸帆說,自己在廣州念大學的時候,也是睡到老師不認得他的長相,「哪個大學生不喝酒、不唱卡拉OK?」但是當他同學都開始出社會賺錢、替自己人生負責的時候,他還拿爸媽的錢在台灣唸書,他上課就不睡了。

談到台灣跟大陸教育的差異,張逸帆認為並沒有多大的差別。2012年在廣州的中山大學畢業,學校流行穿「五四運動」的復古服裝拍畢業照,男生黑上衣、黑長褲的五四裝,女生則是藍上衣、黑裙子。同學裡有人復古復到徹底,拿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在孫中山銅像前揮舞拍畢業照,被檢舉到黨委,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大陸的大學有一門六學分的必修課,叫做「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與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結果老師一整個學期都在講政治經濟學,直到期末考前才拿起課本劃重點,只是希望能教給學生一點將來有用的東西。

來台灣,是因為血液裡的冒險因子沸騰,同一個時間,張逸帆也有去香港的機會,但如果去香港,那條路和自己的未來,就是完全可以預期的了。張逸帆於是選擇來了台灣。

張逸帆看了「灣生回家」,還推薦給大陸的親友一定要看。去年太陽花時,他支持太陽花、支持反黑箱、認為台灣人民有權利決定要不要服貿,唯一認為值得商榷的是,有沒有必要攻進行政院,還一路進了院長辦公室。

對於馬習會,張逸帆說馬英九是被習大大玩了,人家叫國台辦開記者會,你就讓夏立言開就好,要展現親民、要向全民報告,回國再做就好,「外交是非常講儀式的場所」、「各自表述,你講了會死嗎!」「中國在面子上贏的太多,對中國不是好事!」

自己已經是出頭鳥,談到陸生的處境,張逸帆更擔心參選淡大學生會長的蔡博藝、在成大用「中華民國」、稱呼李登輝「李前總統」的那個陸生。雖然如果將來不進政府工作,在台灣的言行未必會有多大的影響,但發表這麼親台的言論,難保哪一天回去不會因此有些麻煩。

雖然文章被檢舉下架,張逸帆並不恨台灣的網友。「玻璃心都是滿腹委屈,認為自己是受害者」。「日本人走了,換國民黨,國民黨眼看要下台了;中共又要來打壓我」;「中國的民眾也是一樣的,過去這麼多屈辱、這麼多不平等條約,如今我強大了,自然要把帝國主義從我這搶走的拿回來」、「IS又何嘗不是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呢?」

「玻璃心變成偏激,聽不下反對的聲音」。「在集體主義之下,人的價值僅剩下數字。」訪談的最後,我們聊到艾未未在汶川大地震之後,一個一個唱出死亡5000學童的名字。希望在大時代之下,仍然有餘力、有理性,去看每個小人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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